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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●揭傒斯全集文集卷七

  碑

  ○碑

  大元勅賜修堰碑

  重建濟州會源牐碑

  天華萬壽宮碑

  臨江路玉笥山萬壽承天宮碑

  勅賜漢昭烈帝廟碑

  雙節廟碑

  龔先生碑

  嚴先生碑

  樂丘碑

  大元敕賜正奉大夫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使董公神道碑

  趙功可墓誌銘

  奔清甫墓誌銘

  處士楊君墓誌銘

  △大元勅賜修堰碑

  江水出蜀西南徼外,東至於岷山,而禹導之。秦昭王時,蜀太守李冰鑿離堆,分其江以灌川、蜀,川、蜀以饒。自秦歷千數百年,所過衝薄蕩囓,大為民害。有司歲治隄防百三十三所,役兵民多者萬人,少者千人,其下猶數百人,人七十日,不及七十日,雖事治,不得休息。不役者,日三緡 【 日三緡,四部叢刊本作「三日□緡」。】 。富絀於貲 【 絀,四部叢刊本作「屈」,下句同。】 ,貧絀於力,上下交病。會其費,歲不下七萬緡。毫髮出於民,十九藏於吏,概之出入不足以更費。

  至今上皇帝即位之明年,僉四川廉訪司事吉當普巡行周視,得要害之處三十有二,餘悉罷之。且召灌州判官張弘計曰:「若甃之石,則役可罷 【 則,四部叢刊本作「可」。】 ,民可蘇,弊可除,胡憚而莫之為?」弘曰:「公慮及此,此生民之福,國家之幸,萬世之利也。弘請出私錢試以小堰。」堰成,水暴漲,堰不為動。乃具文書會行省及蒙古軍七翼之長、郡縣守宰、鄉遂之老,各陳便宜,皆曰便。復禱祠與神約:「昔鑿離堆以富川、蜀,建萬世之利,神之功也。今水失其道,民失其利,吏乘其弊若此,而神弗之救,是神之惠弗終也。神克相余,余治;神弗余相,請與神從事。」卜之吉。

  於是徵工發徒,以至元改元十有一月朔肇事於都江堰。都江即禹鑿之處,分水之源也。鹽井關限其西北,水西關據其西南,江南北皆東行。北舊無江,冰鑿以辟沫水之害。中為都江堰,少東為大、小釣魚。又東跨二江為石門,以節北江之水。又東為利民臺,臺之東南為侍郎、楊柳二堰 【 二堰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三堰」。】 。其水自離堆分流入於南江。南江東至鹿角,又東至金馬口,又東過大安橋,入於成都,俗稱大皁江。江之正源也。北江少東為虎頭山,為鬬雞臺。臺有水則尺,為之畫凡十有一 【 凡十有一,四部叢刊本作「凡有十一」。】 ,水及其九,其民喜,過則憂,沒其則則困。乃書「深淘灘,低作堰」六字其傍 【 低作堰,疑當作「高作堰」。】 ,為治水之法。皆冰所為也。又東為離堆。又東過凌虛 【 淩虛,原作「陵虛」,依四部叢刊本、元史河渠志改。】 、步雲二橋。又東至三石洞,釃為二渠,其一自上馬騎東流,過陴入於成都,古謂之內江,今府江是也;其一自三石洞北流,過將軍橋,又北過四石洞,折而東流,過新繁,入於成都,古謂之外江;此冰所穿二江也。南江自利民臺有支流,東南出萬工堰,又東為駱駝,又東為碓口,繞青城而東,鹿角之北涯,有渠曰馬壩,東流至成都,入於南江。渠東行二十餘里,水決其南涯四十有九,歲疲民力以塞之。乃自北涯鑿二渠與楊柳渠合,東行數十里,復與馬壩渠會,而渠始安流。自金馬口之西鑿二渠,合金馬渠東南入於新津江,罷藍淀、黃水、千金、白水、新興至三利十二堰。

  北江三石洞之東為外應、顏上、五斗諸堰。外應、顏上之水皆東北流,入外江。五斗之水入於馬壩渠,皆內江之支流也。外江東至崇寧,亦為萬工堰。堰之支流自北而東為三十六洞,過清白堰,東入彭、漢之間,而清白堰水潰其南涯,延袤三里餘,有司因潰以為堰,堰輒壞,乃疏其北涯舊渠,直流而東,罷其堰及三十六洞之役。

  嘉定之青神,有堰曰鴻化,則授成其長吏,使底其功,應期而畢。若成都之九里堤,崇寧之萬工堰,彭之堋口 【 堋口,四部叢刊本作「■〈王朋〉口」。】 、豐潤、千江、石洞、濟民、羅江、馬脚諸堰,工未及施而詔亦責長吏及農隙為之。諸堰都江及利民臺之役最大,侍郎、楊柳、外應、顏上、五斗次之,鹿角、萬工、駱駝、碓口、三利又次之。而都江又居大江中流,故以鐵萬六千斤鑄為大龜,貫以鐵柱,而鎮其源,以捍其浮艖,然後即工。

  諸堰皆甃以山石,範鐵以關其中,取桐實之油,刀麻為絲,和石之灰以苴罅漏,禦水潦。岸善崩者,密築江石以護之。上植楊柳,旁種蔓荊,櫛比鱗次,賴以為固,蓋以數百萬計。所至或疏舊渠而導其流,以節民力;或鑿新渠而殺其勢,以益民用。遇水之會,則為石門,以時啟閉而泄蓄之。凡智力所及,無不為也。

  初,郡縣及兵家共掌都江之政。延祐七年,其兵官奏請獨任郡縣,乃以其民分治下流諸堰,廣其增修而大其役,民苦之,至是復合焉。常歲獲水之用,僅數月,堰輒壞,今雖緣渠所置碓磑紡績之處以千萬數 【 數,四部叢刊本作「計」。】 ,四時流轉而無窮。

  其始至都江,水深廣莫可測,忽有大洲湧出其西南,方可數里,人得用事其間。入山伐石 【 伐石,原作「伐木」,誤。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崩石已滿,隨取而足,所向皆然。蜀故多雨,自初役至於工畢,無雨雪,故力省而功倍,民不知勞,若有相之者,亦其忠誠所感如此。致煩天子賜酒之使 【 煩,四部叢刊本作「使」。】 ,相望於道;省臺勸工之檄,不絕於吏;所溉六州十二縣之民,咸歌舞焉 【 咸,四部叢刊本作「皆」。】 。而下至郡縣,上至藩部,惡其害己,且疾且怨,或決三洞之水以灌其次,或毀都江之石以害其成,撓之百端,不拔益固。甫越五月,大功告成。百一恆費,民永休享,古未有也。而吉當普會以監察御史召,省臺上其功,詔臣傒斯紀之於碑。

  臣聞水先五行,食首八政,九疇所敍,其次可觀矣。夫水者,衣食之原也。然所以為利,亦所以為害,在善導之而已。禹平水土,猶己溺之,后稷播種,猶己饑之,萬世有稱焉。是故為政不本於農,不先於水,是為不知務。不知務,是為冥行之臣。李冰一鑿離堆,民受其賜。吉當普才大而德敏,憂深而知遠,不枉其道,不屈其志,臨難忘身,為國忘家,安於命而勇於義,而知所先務,故事可立而功可建。其在四川,若請罷鹽運使司、正鹽井之法以去其姦利,置安撫使撫四方流寓之民,使安其耕鑿;及居臺端,知無不言,言無不合,誠國之寶也。判官張弘,殫智竭慮,終始克相其成,雖百折而不悔,亦今之賢有司乎!

  是役也,石工、金工皆七百人,木工二百五十人,徒三千九百人,而蒙古軍居其二千。糧為石千有奇,石之材取於山者百萬有奇,石之灰以斤計六萬有奇,油半之,鐵六萬五千,麻五千。最其工之直,物之價,以緡計四萬九千有奇,皆出於民之庸積。而在官者餘廿萬一千八百緡,責灌守以貸於民,歲取其息,以備祭祀,若淘灘修堰之供。仍蠲灌之兵民常所徭役,以專其堰事。

  嗚呼!後之蒞此土者,尚永鑒於茲,勿怠其政,墮其事,以為民病,以為國家之憂。臣拜手稽首而作頌曰:

  鑿離堆兮江勢分,川蜀饒兮民忘為秦。秦可忘兮國有人,何後世兮忘吾民。歲伐竹兮歷巖■〈山敖〉,載亂石兮堰江濤。堰無功兮民孔勞,民孔勞兮天不弔。龍伯怒兮江妃笑,豈江為之患兮惟人自。厚龍節兮繡衣,煒皇皇兮不我遺。召龍工兮汝為,汝詎知兮余所期。江滔滔兮廣且深,黿鼉出沒兮蛟龍晝吟。下不可以極兮上若有所臨 【 所臨,四部叢刊本無「所」字。】 ,洲澶漫兮江之心。吾伐石兮石自摧,吾召民兮民子來。堰既作兮民無患菑,此豈余之功兮神汝哀。神洋洋兮工既畢,堰永固兮民安逸。川蜀饒兮國之實,千萬年兮功不失。惟帝之力兮臣之職。

  △重建濟州會源牐碑

  皇帝元年夏六月,都水丞張侯改作濟州會源牐成。明年春二月,具功狀,遣其屬孟思敬至京師請文勒石。

  惟我元受命,定鼎幽薊,經國體民,綏和四海。辨方物以定貢賦,穿河渠以逸漕度。乃改任城縣為濟州,以臨齊、魯之交,據燕、吳之衝,道汶、泗以會其源,置牐以分其流,西北至安民入於新河埭。於臨清地降九十尺,為牐十六,以達於永濟渠。南至沽頭,地降百十有六尺,為牐十。又南入於河。北至奉符為牐一,以節泗水。東北至於兗州,為牐一,以節汶水。而會源之牐制於其中。歲益久,政日弛,弊日滋,漕度用弗時,先皇帝以為憂。

  延祐六年冬,詔以侯分治東阿,始修復舊政,誕布新令,嚴暴橫之禁,杜奸利之門。南疏北導,靡所寧處。明年冬,以當代請去,弗許。行視濟牐,峻怒狠悍,歲數壞舟楫,土崩石泐,岌不可持。乃伐石區里之山,轉木淮海之濱,度功即工,大改作焉。

  明年皇帝建元至治三月甲戌朔,侯朝至於河上,率徒相宜導水。東行堨其下上而竭其中,以儲衆材。徹故牐,夷坳泓,徙其南二十尺,降七尺以為基,下錯植巨栗如列星,貫以長松,實以白石,概視其地無有罅漏。衡五十尺,縱一百六十尺。八分其縱,四為門。縱孫其南之三,北之一,以敵水之奔突震蕩。五分其衡,二為門容,折其三以為兩墉。四分其容,去其一以為門崇,廉其中而翼其外,以附於防。三分門,縱間於北之二,以為門,中夾樹石,鑿以納懸板 【 鑿,胡思敬校云:「『鑿』字,文粹本闕。」】 。五分門崇,去其一以為鑿。崇翼之外,更為石防以禦水之洄洑衝薄,縱皆二百三十尺。爰琢爰甃,犬牙相入,苴以白麻,固以白膠,磨礲剷磢,關以勁鐵。厓削砥平,渾如天成。冠以飛梁,偃如臥虹。越六月十有三日乙卯訖工 【 訖工,四部叢刊本作「訖功」。】 ,大會羣吏,宴於河上以落之。工徒咸在,旄倪四集,酒舉樂作,揮鍤決堨,艤棹魚貫,水平舟行,伐鼓讙呼,進退閒暇。其稱侯之功,頌侯之德,雷動雲合。且拜曰:聖天子繼志述事,不易任,以成厥功,惟億萬年享天之休。

  是役也,以工計,石工百六十人,木工十人,金工五人,土工五人,徒千四百二十人。以材計,木萬一百四十有一,石五千一百二十有八,甓二億一千二百有五十。以斤計,鐵二萬五千五百,麻二千三百,石之灰二億三萬三百三十有四 【 二億,四部叢刊本作「三億」。】 。以石計,粟千二百有五十。視他牐三之 【 三之,四部叢刊本下空闕一字。】 ,視舊倍之。其出於縣官者,鐵若麻木十之七,石五之一,粟五之三。餘一以便宜調度,不以煩民,此其大較也。

  初侯至之明年,凡河之溢者辟之,壅者滌之,決者塞之。拔其藻荇,使舟無所底 【 無所底,四部叢刊本下空闕一字。】 ;禁其芻牧,使防有所固。隆其防而廣其阯,修其石之巖陁穿漏者,築其壤之疏惡者,延袤贏七百里。防之外增為長堤,以閼暴漲,而河以安流。潛為石竇以納積潦,而瀕河三郡之田民皆得耕種。又募民采馬藺之實種之新河兩涯,以錮其潰沙。北自臨清,南至彭城,東至於陪尾,絕者通之,鬱者斯之,為杠九十有八,為梁五十有八,而挽舟之道無不夷矣。

  乃建分司及會源、石佛、師莊三牐之署,以嚴官守。樹河伯、龍君祠八,故都水少監馬之貞 【 馬之貞,原誤作「馬之真」,四部叢刊本同。此依本集卷五建都水分監記及元史河渠志改。】 、兵部尚書李奧魯赤、中書斷事官忙速祠三 【 忙速,元史河渠志作「忙速兒」。】 ,以迎休報勞。凡河之所經,命藏水以待暍者,種樹以待休者。遇流莩則男女異葬之,餓者為粥以食之,死而藏、饑而活者歲數千人。是以上知其忠,下信其令,用克果於茲役也。侯亦勤且能矣。

  然古者三載考績,三考黜陟幽明,故人才得以自見。方世祖皇帝時,天清地寧,羣賢滿朝,少監馬公之徒得以陳力載勞 【 得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垂功無窮者,慮之遠,擇之審,任之專也。向使侯竟代去,雖懷甚忠極智,無能究於其職,是亦侯之所遇也。惟茲牐地最要,役最大,馬氏之後侯之功為最盛,故詳於是碑,以告後之人。侯名仁仲,河南人。辭曰:

  昔在至元,惟忠武王,自南還歸。請開河渠,自魯涉齊,以達京師。河渠既成,四海率從,萬世是資。朝颿夕檣,垂四十年,孰慢而隳。翼翼張侯,受命仁宗,號令風馳。徵工發徒,既滌既修,濟牐攸基。先雞而興,既星而休,觸冒炎曦。疾者藥之,死者槥之,奚有渴饑。拊循勞徠,信賞必罰,勿亟勿遲。十旬之間,遹潰於成,智罔或遺。洋洋河流,中有行舟,若遵大逵。舳艫相銜,罔敢後先,亦罔敢稽。賢王才侯,自北自南,顧盼嗟咨。曰惟京師,為天下本,本隆則固。惟帝世祖,既有南土,河渠是務。四方之供,於萬千里 【 萬千,四部叢刊本作「千萬」。】 ,如出跬步。聖繼明承,命官選才,惟侯之遇。昔者舟行,日不數里,今以百數。昔者舟行,歲不數萬,今以億慮。惟公乃明,惟勇乃成,惟廉則恕。汶泗之會,有截其牐,有菀其樹。功在國家,名在天下,永世是度。

  △天華萬壽宮碑

  唐貞元中,吉州刺史閻侯隱於城東十五里天嶽山之芙蓉峯,後傳以為仙云。其山世為閻氏業,子孫世為郡人。山高廣可十里,俯覽郡中諸山。或言古仙人浮丘伯及其弟子王、郭二人亦嘗往來其處,及稱山中多鬼怪 【 及,胡思敬校云:「疑『又』」。】 ,倏忽變化甚異。

  延祐三年,侯之孫弘毅即其地祠浮丘 【 之孫,四部叢刊本作「諸孫」。】 ,以其二弟子及侯配。廣殿大庭,高門修廊,皆合制度。又割田廩有道之士,以奉祠事。明年,郡人曾編修巽申為請於玄教大宗師,命為天華觀。至順元年,陞為宮。明年,正一教主三十九代天師加天華萬壽宮,幷書其額 【 額,四部叢刊本作「顏」。】 。咸謂君子作始,宜具金石刻,請為辭。

  按廬陵志,侯名寀,初隱芙蓉,後得道山東南三十里之洞巖。臨江玉笥山志又言,承天宮西南十五里南障山葆光觀有吉州閻使君別墅,後得道衡嶽學仙之人。固芒忽不可知。而戎昱集載送吉州閻使君入道詩,此尤足徵者。浮丘事見列仙傳。天下高山絕境,類有浮丘遺跡,要不可詰。然古之士君子負德行材藝不見用於世,或著書立言以傳其道,或躬耕采拾以樂其志,或依託佛、老以寄其蹟,若此者世多有之;後世至有因之為富貴利達之途,赫然與王公大人並馳爭先者。

  侯之孫自壯歲抱其才游京師,數被薦,不合,去。最後受知集賢諸學士,薦為甘肅儒學副提舉。又翩然歎曰:「即見用,以踰五望六之年,馳數千里之地,逐尺寸之祿,智者不為也!」曰:「天華吾故土,吾將老焉!」其猶有乃祖之遺風歟 【 遺風歟,四部叢刊本作「風與」。】 !其辭曰:

  瞻天華之巖巖兮,前青牛而後玄武。乍蜿蜒而回伏兮,忽騫騰而軒翥。丹霞爛其高兮,白雲縞乎在下。俯城郭之鱗蓐兮,覽平原之膴膴。香城鬱其在望兮,乃匡仙之故居。枕黑潭之黕淡兮,大江淘而右趨。步靈皋而造神澳兮,顧列仙之攸館。浮丘既厭世而高馳兮,閻仙又擯余而不返。召青鸞使駕輅兮,俾丹鳳以調笙 【 丹鳳,四部叢刊本無「丹」字。】 。抗交龍之雲旂兮 【 交龍,四部叢刊本作「文龍」。】 ,仍析羽以為旌。冀神君之來降兮,余將肅其並迎。昔孔子欲乘桴以浮海兮 【 欲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欲」。】 ,老聃亦度關而西遊。知文武之不可以作兮 【 以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道懍乎其莫留。何盛世之孔明兮,亦高蹈而遠引。矧茲邑之鉅麗兮,乃英賢之所蘊。君子固難進而易退兮,亦因時而顯隱。神君既有此靈宮兮,曰高明而又爽塏。山叢叢以四周兮,繚青川之浼浼。撫下人而顧懷兮,歷千載而猶未改 【 千載,四部叢刊本作「千歲」。】 。起倚檻而浩歌兮,將畢景而靡悔。

  △臨江路玉笥山萬壽承天宮碑

  天下稱大名山在大江之西者三,曰匡廬,曰閤皁,曰玉笥,玉笥又為天下絕境。按道書及圖志,於洞天則太秀、法樂,於福地則郁木,凡為老氏之宮二,為觀二十有一,而皆統於萬壽承天之宮。宮在洞天之西,三會峯之下,玉澗之上,云即梅子真隱處。漢初,覆箱之麓有觀曰玉梁,言初為觀時,天降白玉梁,因以為名。晉永嘉中,徙觀於此 【 徙觀,四部叢刊本作「徙號」。】 。唐之季,道士劉潛谷建老君院觀旁,曹處明亦建精思院,而王處士遂以觀為靈寶院。南唐保大中,徙靈寶、文質、議合三院之田,復為玉梁觀。劉傳陳紹規 【 陳紹規,四部叢刊本作「陳紹觀」。】 ,王傳丁守玄、姚文質,曹傳宋懷德、汪希聲,皆有道者,號玉梁八祖。宋大中祥符元年,賜觀額曰承天。宣和初,升為宮。宮之衆幾六千指,為友寮五十餘。而唐、宋之君,數設金籙醮於此。故玉笥之名震天下。

  大觀庚寅,宮災,各出建壇場以居,寮之存者僅十有三。靈寶之友曰超燕、浩然、水竹、養真,老君曰仁智 【 仁智,四部叢刊本作「智仁」。】 、玉洞、玉山、壽玉,精思曰清音、清隱、桐澗、道沖、雲庵。建炎、紹興之際,管轄劉思齊、知宮楊德清始復其宮,何道沖、何守元繼之,宮日以修。咸淳中,管轄李允一之兄珏為閤門宣贊舍人,得幸上,為請以甲乙傳次,從之。入國朝至元二十六年,詔加萬壽承天宮,給五品章,以允一為本宮住持提點兼本路道錄,與知宮謝景巽謀大新其宮以稱上賜。景巽乃種樹積財以待之。

  大德三年,初作東西廡,而允一卒。劉壽翁、周源深、劉居敬、何應仙等繼之。皇慶二年,壽翁、源深建壽春閣,主宰三官三殿 【 三殿,胡思敬校云:「疑『二殿』。」】 。延祐改元,建三門及正紀堂、鐘樓、齋堂、庖庫之屬。至順二年,居敬、應仙建三清殿,費鉅萬計 【 費,四部叢刊本作「費以」。】 ,居敬及李師周各以私錢五千緡倡之,餘皆出諸宮中王實仙等 【 王實仙,四部叢刊本作「王寶仙」。】 。木惟棟材得巨株於郡人鄧守一,餘皆取之謝景巽所手植者 【 手植,四部叢刊本作「手植之」。】 。於是,棟宇之制,金碧之飾,象設之嚴,莫不度越於前矣。又增飯衆之田,合新舊為畝萬有奇,而宮始犬備。

  君子曰:大江之西雖有三大名山,惟此山兼洞天福地之重。峯有太白、雲臺、羣玉、秦望之屬三十有三,壇有太清、太一、曜明、白鶴之屬三十有九,臺有東華、赤松、白雲之屬十有二,谷有彤霞、丹陽之屬五,井有丹砂、玉乳、醴泉之屬十。至若三溪、八池、七潭、六源、四塢、二十四澗,皆勝絕之處。高摩天關,深入地軸,載之莫究其名,窮之莫極其源。雲雨所都,雷電所家,金芝靈草之所囿,神龍異獸之所窟宅,天鍾其英,地儲其靈,磅礴扶輿,非遺世絕俗乘虛馭景之士不能徧覩也。

  古今隱居得道於此計不可數。其幸知名者,若秦孔丘明等十人,漢梅子真,梁杜曇永、蕭子雲,唐羅子房、羅公遠、謝修通、劉道平,宋沈麟、毛得一、李思廣之徒,三十有八人,皆磊落奇傑,世不常有。其不肯名於世者,不知其幾。且神禹,大聖也;漢武,英君也;言皆嘗應符受籙於此。使天下之人披圖志,聽游士談說,孰不延頸稽首,矯然如在弱水之外,信天下之絕境矣!而萬壽承天宮實統於此山 【 於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不亦重乎!今宮庭之麗不獨可稱上賜,又足以稱此山,不亦美乎!然是宮也,興於漢,盛於唐,燬於宋,雖復於南渡,又二百餘年以至於今,始完且美,厥惟艱哉!為之後者,當何如其繼也。

  今住持提點是宮者,通玄沖素明遠法師教門高士何君應仙也。宮之浩然堂邵天麟念其修復之難,何、劉以上諸老之勤,請文刻石。予與邵善 【 善,四部叢刊本作「然」。】 ,又嘗識何君。序已,復系以詩云:

  大江之西洞庭東,三山鼎峙爭長雄。玉笥嵯峨與天通,千迴萬轉重復重。十人辟秦入山中,池養十魚為九龍。九人乘龍上虛空,赤帝飛入為九嵕。四海照耀何烘隆,三疏不救莽賊凶。曹瞞欺天塞帝聰,玉梁白晝隨豐隆。壽春真人抗靈蹤,玉壇佳氣長鬱蔥。璇題翠羽開神宮,九霞照地光熊熊。急澗鳴玉相撞舂,羣峯四合如朝宗。承天萬年亮天功,太秀幽詭郁木同。重巖洞壑守鬼工,白猿夜啼寶氣衝。我欲求之白雲封,金闕先生碧兩瞳。弟子文詠敬以恭,巢雲駕霧留飛蹤 【 飛蹤,胡思敬校云:「與上『靈蹤』同韻,疑誤。」】 。玄洲長史白玉容,八十二口來相從。一入不復世莫逢,忽而見之若發蒙。朱宮玉堂繡簾櫳,青童素女清而丰。桃花杏花相映紅,忽而不見空溟濛。或聞玲玲磬與鐘,或如金雞叫曉風 【 叫曉風,四部叢刊本作「曉啼風」。】 。何劉沈謝數十公,遺聲逸響猶渢渢。霓旌羽節何當降,霞衣飄飄佩琅璁。下與世人哀瘝恫,身為風牧常先鴻。上佐皇羲播時雍,還淳返樸服孝忠。物不疵癘年穀豐,氣酣飛上三會峯。周覽四極摩蒼穹,前有天柱如華嵩。落日照作金芙蓉,三峯東出號赤松。雲臺太白相橫縱,羣玉金扇遠更濃。兩峯相倚如駏蛩,紫微高閣紫霞沖。石橋金柱爭巃嵸,長江外抱如白虹。束以驚峽轟奔洪,千今萬古聲淙淙。百神歆集元氣融,超凌蓬萊軼崆峒。仙來不來我心忡,山中有草名碧茸。食之千歲顏如童,我欲求之不可窮。願佩含影從仙翁,紫袍白馬來兩騣。奪取神君一尺銅,坐閱絕景忘春冬。

  △勅賜漢昭烈帝廟碑

  燕俗廟祀漢昭烈帝、關將軍羽及秦蜀郡太守李冰甚虔。昭烈、關將軍皆涿人,今州南十里樓桑村即昭烈故宅,其祀昭烈、羽宜,以鄉里故。冰在蜀堰江水以灌民田,又鑿石為五犀牛以厭水怪 【 五犀牛,四部叢刊本作「犀五牛」。水怪,四部叢刊本作「水妖」。】 ,燕無洪河大川,歲多暴水故。涿之范陽禮智鄉有益者,神巫王媼之子也。媼為巫餘五十年 【 餘五十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五十餘年」。】 ,媼死,益襲其業,如媼之神,遂合所得施與作昭烈帝及蜀太守廟於其里。前遼陽行省平章政事今中政院使哈剌帖木兒相以私錢若干,而殿堂門廡象設器物之屬無不備。元統元年九月十日,為請於上,降香幣以落其成。明年三月六日,又言之奎章閣侍書學士沙刺班,使奏命臣傒斯紀其事於石,而上皆從之。其不絕人為善之略如此。

  且天子固天下神民之主,凡有功烈於民者,宜不限以地,使天下皆得尸而祝之,以係其尚德慕義之心。然臣聞有天地即有鬼神,鬼神一陰陽也。陽其神,陰其鬼,陽變而陰化,一變一化,鬼神之道著矣。故傳曰:鬼神之為德,其盛矣乎!謂鬼神能禍福人者,無之。作善降之百祥,作不善降之百殃,此鬼神之機而善惡之應,皆人所自為也。雖古之巫覡禱禳祈禜,亦因其人心所感而為之應焉爾。所禱非所感而能福人者,無之。故曰:皆人所自為也。若昭烈續漢祚於既亡,關羽不事賊操而委質劉氏,李冰當秦之暴而拯民於溺,至今人廟而祀之者,豈非為善之應乎 【 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耶」。】 ?亦其所自為也。神既以此而受福於千萬世,其所以福人者豈肯異於其所受耶?嗚呼!陰陽也,鬼神也,極天下為能變化者也。福善禍淫而無所容其心,人可不知所自為者乎 【 者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也哉」。】 !詩曰「求福不回」,此之謂也。臣既奉詔,謹拜手稽首而著其說,復為之詩曰:

  坎坎兮伐鼓,揚揚兮合舞。神之來兮如雲,神之去兮如雨。神福我民兮不知,民望神兮恐神不來。神不來兮心孔悲,神之來兮民之依。黃屋兮赤旂,左諸葛兮右羽飛。神在漢兮漢不衰,漢雖衰兮神不遺。神福我國兮踰漢盛時。長戟兮丹轂,堰江流兮灌平陸。神在蜀兮秦之福,禾黍芃芃兮妖孽伏。神福我民兮如神在蜀。涿鹿兮范陽,神之合兮煌煌。宜君宜臣兮祚靈長,五風十雨兮均萬方。廟孔碩兮薦苾芳,神永世兮茲顧享。

  △雙節廟碑

  皇帝元年,江浙行省言漳州萬戶府知事闞文興死其君,配王氏死其夫,邦人既為之立廟,請加褒顯以慰邦人心,以為天下後世勸。乃下吏部定封,太常議謚,而封闞文興為英毅侯,王氏為貞烈夫人,廟曰雙節之廟。今右司郎中張侯士弘為吏部侍郎時所力行也。新安鄭玉復持張侯命請暴其事於麗牲之石。

  闞文興不知何許人。王氏,金陵民間女。至元十三年,從萬戶賈將軍戍漳州。十七年八月望,劇賊陳釣眼夜率衆為亂,殺招討傅全及其一家,官軍死者十八九,闞文興力戰死。其配王氏有美色,為賊所執,逼汙之,紿曰:「我不幸至此,豈敢愛其身?願收葬吾夫,然後唯命。」賊義而許之。得其夫亂尸中,置積薪火之,遂自躍火中,幷燒死。後十八年,府始上其事,連帥及部使者以達行省。又九年,行省始達於朝 【 達,四部叢刊本作「聞」。】 ,下禮部議。部請訪王氏族里,旌其門閭,收卹其宗親,仍以其事付史館。事下江浙求之,六年無所得。乃用漳守言表其故營曰「烈女之坊」,然無及文興者。又二十有一年,士民之言不已 【 之言,胡思敬校云:「疑倒。」】 ,以有今日之請。

  嗚呼!二人之死,卓卓如此,猶歷五十有四年始獲五等之封,「雙節」之錫,且必待張侯贊之,人之伏巖藪、沈下僚,砥名礪操,欲聞於天下,不亦難乎 【 乎,四部叢刊本作「矣」。】 !況數十年之間,有司之請,朝廷之議,皆為王氏止。王氏信莫及已,闞文興亦詎可少哉!天下綰符仗節,擁萬夫之衆,鎮千里之地者,不知其幾,一旦四方有急,天子之命未及於境,已閉閣稱疾者有矣,遂委兵而逃者有矣;當是時,變起倉卒,使闞文興第守簿書期會之常,負妻子踰垣而避之,人亦孰得而議之?而臨難忘身,見危授命,蒙凶威,蹈白刃,奮萬死不顧之勇,死而不悔者,何則?禍亂作於前,忠義激於內,不暇擇地而死也。至若王氏 【 至若,四部叢刊本作「至於」。】 ,決死生於俄頃,不辱其身,烈丈夫有弗逮矣。君子曰:人皆死於危,二人獨死於安,皆有苟免之道而不為也。然江浙之請雖堅,中書之命雖下,微張侯,英毅必不侯,貞烈之封亦不及。而闞之死其君,王之死其夫,亦豈欲求廟食,冀褒寵,邀譽於天下哉!誠不忍棄君臣夫婦之義焉耳。

  傅全闔門死難,有司之請、朝廷之議皆不及者,武臣死事,國有常典云。其辭曰:

  世道升降,視綱與常。綱常弗紊,國乃吉昌。仡仡闞侯,夙佐戎幕。匪矛伊戟 【 伊戟,四部叢刊本作「匪戟」。】 ,而簿書攸託 【 攸託,四部叢刊本作「攸記」。】 。婉婉王姬,來嬪於闞。夙興夜寐,惟警戒是鑒。元有南土,爰鎮於漳。閩山巖巖,以海為疆。謂國既平,謂威德既加,弗戒弗備,而內生蘖芽。盜夜斫營,侯亦戰死。王姬不辱,入火如水。五十四年,民請弗却。廟有新號,而封有新爵。載念厥初,風教未立。三綱如此,命胡不集。惟侯克齊而家,而婦克配爾德。生雖不融,沒有遺則。民心孔懷,廟食孔宜。式著刻辭,為臣妾之規。

  △龔先生碑

  自周、程、朱、張氏沒,天下一資其書以為富貴利達,孔、孟之道,闇然不明。宋末科目極弊之餘,用周、程、朱、張氏之書以為學,皇元科目復興之後,能用周、程、朱、張之書以為教,吾郡南昌則有龔先生云。先生沒九年,其門人朱志孚、黃希尹三以狀謁銘。其始至也,余以憂在告。其再至也,國方有大故。三至而辭益悲,志益勤,得師弟子終始之道,乃敍其概而銘之。

  先生諱日新,字中孚。五歲入小學,十歲通進士業,十五有能聲。從胡氏純、饒氏應中、吳氏應期,始去舊業,由周、程、朱、張氏之說以求達夫孔、孟。至元中,以郡太守之招分教進賢,日與邑賢士龔君煥講求孔、孟之旨,使知仁義為重,富貴利達為輕,而孔、孟之道為大。邑人翕然師尊之。

  先生八歲時,大父成已以戶調督輸失期,逮至邑,潛往候之,坐當笞,從容進曰:「大父耄老,家君適有采薪之憂,幸少貸,當代輸。」令大驚,試以尚書禹貢、盤庚諸篇,誦說如注,令禮而免之。父鈞嘗得暴疾,氣已絕,咸謂宜遷正寢。先生曰:「必三日乃可。」時時手注善藥口中,翼日忽自蘇。又十二年而終。婦翁袁大夫漸治宜黃,有殺人之舅、誣其甥而已證之者,先生至邑,廉得實,白而正之。咸淳初,度宗潛藩,恩試京師,謁陳尚書宜中,坐頃,賈似道至,起避旁舍中。賓退,尚書曰:「能一詣此人否?」對曰:「不能。」尚書嗟歎久之。咸淳癸酉,復與計偕而國亡矣。吳先生疾 【 疾,四部叢刊本作「疾也」。】 ,日往問焉。其沒也,無以為哀,已葬焉。其教人也諄諄不倦,不達不止。

  嗚呼,先生遠矣!今之誦周、程、朱、張氏之言者 【 誦,四部叢刊本作「讀」。】 皆是也,而先生遠矣。沒之日,實至治二年八月五日。以某年月日葬於某原 【 原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夫人某氏。子男三:以莊、立信、太初。莊蚤世。孫男五人 【 人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與竇侍郎禹鈞之子同,而亡其侃。銘曰 【 銘曰,四部叢刊本作「乃銘之曰」。】 :

  道行以天,行道以人。萬變盪摩 【 盪摩,四部叢刊本作「摩盪」。】 ,忽而緇磷。惟君子人,內主外賓。彼得於天,吾自吾身。窮達一揆,尊尊親親。邈矣先生,勒此貞珉!

  △嚴先生碑

  世有樸山易說十四卷,宋末吉之泰和嚴先生肅所著也。咸淳中,江丞相萬里、馬丞相廷鸞皆好其書,為獻諸天子,徵為秘書省校勘。宋亡之歲三月二十有五日,亦以疾亡。

  皇慶初,余在京師,識其曾孫有開,有材藝,有德行,問其世,則曰:「吾之先馮翊人也。唐之季,祖實為江淮轉運判官,遭亂不能歸,留居廣陵。子可求事淮南吳王 【 淮南,四部叢刊本作「江南」,誤。按淮南吳王即楊氏吳國。楊行密於唐昭宗天復二年以淮南節度使封吳王,子楊隆演稱吳國王,都揚州。】 ,為尚書僕射同平章事。子續又事江南李主,亦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,是為懿公。遷金陵。亂 【 亂,胡思敬校云:「上疑脫『遇』字。」】 ,孫美舉家南竄,至泰和,家焉。遂為泰和嚴氏。自懿公後,始去干戈,事文學,自秘書郎常州推官震始登宋慶曆壬午進士第 【 第,四部叢刊本無,】 ,迄宋亡,為世科之家。」又一十有八年,余在奎章閣,遺余書曰:「昔者嘗獲與子詳吾世家於京,惟大父績學篤行,著書立言以惠我後人 【 我,四部叢刊本作「吾」。】 ,而墓道之石未列,所刻辭敢請。」

  按先生字子方。曾大父諱光道,朝奉郎通判潮州康元之弟也,官保義郎、淮東制置司幹辦公事。大父諱知古。父諱起予。娶段氏。子男二:驤父、用父。孫男四,曾孫男若干人 【 「四曾孫男」四字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,女若干人。壽六十六。墓在縣南鄉隆福山之原 【 南鄉,四部叢刊本作「南之某鄉」。】 。

  夫易之道深遠矣,世之言易者至衆矣,嚴氏之書最晚出,致使名宰相獻之天子,藏之秘府,固有以得聖人之心乎?嚴氏兩世相霸國,而轉徙喪亂,曾無寧歲,積十有餘世,乃得先生以四聖人之心,竭四十年之力,其書不與國俱盡,宜哉。先生之被徵召也,到官數月即自免去,曰:吾豈以六十之年而不知所止乎?易曰:「介於石,不終日,貞吉。」言知幾矣。銘曰:

  經之全,惟易然。言之難,公得焉。子若孫,尚永傳。

  △樂丘碑

  余嘗讀老聃氏書至「長生久視」之說,曰:此世所謂神仙者非耶?又有能以術役鬼神,召雷電,禱雨暘,已疾癘,亦曰出老聃氏,老聃氏果何道哉 【 老聃氏,原無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?

  廬陵高敏則君者,博達深識之士也,有所善頤浩先生。頤浩先生者,郡之安福人也,名同寅,字惟寅,姓陳氏。宋咸淳中,棄家入清真觀為道士。至國朝,天下郡縣置道官,又置南北道教所以領之。其教所號之曰明素葆真大師教門高士,以為郡道錄,即為之不辭。歷住沖虛觀、梅峯道院,所至禱雨暘,已疾癘,崇棟宇,辟土地 【 土地,四部叢刊本作「土田」。】 ,至於起居飲食,莫不與人同也。然今年八十矣,顏如春花,步履飄飄然如四五十歲人 【 如,四部叢刊本作「纔如」。 歲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又善為歌詩,一字不作俗下語 【 不作,四部叢刊本誤倒。】 。不知何道以致之。及察其所讀書,皆老聃氏書也,觀行事,皆非老聃氏所嘗言者,豈守其真而溷其跡耶?

  高敏則君又嘗聞其言曰:「天地果無終乎,則纍纍乎莽蒼之野者何為而有之?天地果有終乎,則炳而為日月星辰,峙而為山嶽,流而為河海,何為而莫之易也?故聖人能存其所無終 【 存,四部叢刊本脫。】 ,而不能存其所有終;衆人常欲存其所有終,而不能存其所無終。彼纍纍者,吾獨且奈何哉!今求吾之道者,曰老聃氏也。求吾之行者,曰老聃氏也。彼烏知老聃氏者,天地存與存 【 與,四部叢刊本作「亦」。】 ,天地終與終,天地而有不終者存焉,彼又烏知老聃?吾方且為樂丘以待天地之終也。聞有揭子者能言,孰為我使志之 【 我,四部叢刊本作「吾」。】 。」高敏則君以告,乃為之志而歌曰:

  猗頤浩兮,不與我好兮,而使余告兮。猗頤浩兮,不與我期兮,而謂余知兮。天地廓廓,不可以度;日月爍爍,不可以約。吾非老聃,安能志斯丘之樂!

  △大元敕賜正奉大夫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使董公神道碑

  元統元年十有一月月幾望,奎章閣承制學士臣沙剌班召臣傒斯至學士院,傳詔命臣撰故正奉大夫江南湖北道肅政廉訪使董公神道碑,別敕新南臺治書侍御史臣巎巎書其文 【 巎巎,原作「巙巙」,四部叢刊本同。據至順四年巎巎手書顏真卿張長史十二意筆法記題款改。】 ,翰林學士承旨臣師敬篆其額。

  臣竊謂自太祖皇帝應天啟運,其將相大臣父子孫曾傳百數十年,稱名臣者數十人,或擁旄仗節,出謀發慮,佐定海宇;或安危靖亂,行政施化,藩屏國家於外;或獻可替否,拾遺補過,匡輔政理於內;功不絕於信史,名不染於罪籍,天下庸人婦女皆能稱說者,惟董氏而已。以臣傒斯獲備載述 【 載述,四部叢刊本作「載籍」。】 ,與有榮耀,故不敢伏闕辭讓。

  謹按公諱守中,字子平,世為真定藁城人。曾大父龍虎衞上將軍左副元帥、知中山府事諱俊,大父資德大夫僉書樞密院事、典瑞卿諱文忠,龍虎公第八子,上自天子皆以第稱。父資德大夫御史中丞諱士珍。公始入太學,簡知世祖,召問時政,條對詳敏,如素習吏事者,命之仕,則辭。年二十二,乃以世冑補內供奉。歷尚服院,懷慶路判官,河南行省理問,典瑞丞,僉典瑞院事,集賢侍讀學士,浙東廉訪使,河南、湖廣參知政事,漢中、河南、湖北廉訪使,累階正奉大夫。公入官幾四十年,最其在官才十有二年。以母喪去供奉閒居十有七年,以尚服院罷解判官閒居一年,以上怒有司左遷公止懷慶之行閒居三年,以父憂不果赴理問及辭典瑞丞終制二年,以弟守庸為御史舍浙東、以疾棄湖北皆閒居二年。遂以至順四年六月朔年六十一薨於家。自同大父以下,親無不在傍者。薨九日,葬邑西九門先塋。贈某官。

  公之居家,與夫人事父母盡其孝,遇宗族鄉黨賓客盡其禮,馭臧獲盡其恩。諸弟妹婚嫁皆取具夫人奩中之資,父之澤則以讓其弟,大父之澤則以讓其叔父。諸子女無適庶,視之如一。

  公之居官,潮壅揚州金沙河,舟楫不通,豪民恐奪兩河地,數賄有司勿濬,有司亦因以為利,及公為河南,竟濬之。河北饑,部使者下令盡逐流民之南渡者北歸,公盡止而濟之。其在湖廣,宋以馮文簡公故宅為貢士院,在洪山寺傍,及宋亡,寺毀屋仆碑而有其地,公復取以為貢院。江西歲給蒙山銀冶糧四萬餘石,輸銀三萬五千兩,興國龍閣諸山亦多產銀,有請包辦蒙山銀者,公曰:「此姦利之民也。」斥之。公方留妻子於鄂,赴漢中,過汲,當國家中興,行省大臣留參軍事,肅清郡邑以迓新天子,多用公計策,獨不聽諫止孛羅守潼關,關果不守,騷動三晉。及新天子至,召賜白金百兩,以為河南廉訪使,帥師守武關,迄亂定,無一人敢窺關者。明年天下大饑,武昌羣豪控諸米商閉糴以徼大利,城中斗米至萬錢,公適至,杖其黨與七十餘人,米大賤。又輟貢士莊錢入學養士,恐以饑廢講,刻朱文公戊申封事於南陽書院,使學者知格君之道。有司受賕聽民誣父妾負財逃 【 受賕,四部叢刊本作「受贜」。】 ,妾實與爭溺水死,公正有司及誣者罪。

  惟公平生於朝廷無干進之牘,於權門絕私謁之迹,又不幸年止中壽,故上不能盡公之用,下不自竭其志,竟如是而止,悲哉!然臣嘗待罪國史,伏讀太祖以來實錄,及觀董氏家傳,朝野所紀載,詢諸典刑故老,董氏之先,南征北伐,未嘗妄殺一人,妄施一政,天下初定,諸將並解兵柄,惟董氏不許,以僉樞公寄天子腹心,居中者四十年,才四遷其官。觀公進退,可謂無忝乃祖矣。

  公夫人名臣翰林學士承旨王文康公鶚之孫,翰林直學士之綱之女。勤儉懿愛,德為九族師,封隴西郡夫人。生三男子,一女子。男鎋、鉉、鑰也。姬子女各一人,男鐩。鎋由武備庫使五遷而僉羣玉內司事,廉直貞亮,為英宗、文宗所知。及鉉之篤行,鑰之好學,鐩之修謹,皆能守祖父之訓,為孝子慈孫。龍虎公累贈推忠翊運效節功臣、太傅,諡忠烈。僉樞累贈體仁保德佐運功臣、太師,諡正獻。中丞贈純誠肅政功臣、太傅,諡清獻。階並開府儀同三司,勳皆上柱國,爵皆趙國公。銘曰:

  天啟有國,篤生賢哲。董氏數世,終始一節。人謂董氏,獨保天迪。匪天私董,惟以不殺。如漢酇留,佐命興劉,有舉必賢,有謀必酬;惟滿溢是戒,惟清靜是修。又如西平,在唐之造,功則讓能,過則引咎;惟善是與,惟德是懋。而子而孫,半於天下 【 於,四部叢刊本作「涆」。】 ,王公令僕,方騖並駕。人惟好德,如春在物;生生靡窮,莫之能遏 【 能遏,四部叢刊本作「能敢遏」。】 。豈彼驕陽,焮灼歊蒸。歘兮凜秋,為寒為冰。矧茲董公,翼翼其承。惟祖考是訓,惟德義是經。進退用舍,與時偕行。而用不盡材 【 而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壽不侔德。而公之嗇,而後之益。隱卒豐終,為天子之公。厚本濬源,惟子孫之恭。臣拜稽首,式揚休風。以示趙人,以篤世忠 【 世忠,四部叢刊本作「世宗」。】 。

  △趙功可墓誌銘

  余讀太史公書至倉公扁鵲傳,嘆曰:「功之及人深矣,然其子孫無傳焉!」及觀歐陽先生守道所為天和老人碑,累千數百言,與龐安常並稱,且曰:「子若孫皆進於學,其門戶將大。」又嘆曰:「子孫之大也,其必由學乎!」

  天和姓趙氏,其始祖三衢人,從趙清獻公官贛土 【 贛土,四部叢刊本作「贛上」。】 ,至廬陵,家焉。三世至榮道,盡讓田廬兄弟而自立。榮道生慶善。慶善生鶚飛,是為天和。博學善為文 【 文,四部叢刊本作「文章」。】 ,有盛德,著書百二十六卷 【 二十六,四部叢刊本作「二十有六」。】 。生四子:惠、愿、戇 【 戇,四部叢刊本作「贛」,下同。】 、日章。日章從老氏學。惠生宋永、宋強。愿生宋文。戇生宋庠、宋安。宋永字儀可,宋安字功可,以文章齊名,號「二趙先生」。儀可嘗三貢於鄉,又入太學充博士弟子員。宋強亦登進士第,為韶州仁化簿尉卒 【 韶州仁化,四部叢刊本脫「州仁」二字。】 。功可雖不及貢,他人得其文輒與貢。使宋不亡,儀可必不止太學,功可必貢且第。及科舉復,則皆老矣。儀可尋沒,功可喪明。然儀可之文播天下,功可謹自晦,猶為人所尊尚,稱鄉先生。泰定三年十有二月乙未,功可亦沒。明年秋八月,其孤靖衰絰走門,泣且拜曰:「我大父則歐陽先生銘其墓而文丞相題其蓋,我伯父則翰林學士承旨程公銘其墓而翰林學士承旨趙公書其碑,惟先人之葬願幷以累子。」噫,余敢抗諸老哉!然獲知功可今二十七年矣,其得辭!

  君生七歲而孤,服除而母嫁,大父鞠而教之。警敏絕人,貫穿諸經,羅絡百家,而為人溫厚純慤,和而不同,為文疏達雅粹,豐而能約。其教人也,本之以不欺,繼之以不倦,故從之遊者皆賢子弟。其兄死,諸孤孑立,皆與教育而婚嫁之,而見之未嘗不以禮。晚歲樓於屋之西偏,揭曰吾美 【 吾美,四部叢刊本作「我美」。】 。蓋感其平生淪落不偶,晚得安享太平,無去國懷鄉之憂而自幸也。自是賦詩飲酒,無日不在茲樓矣。及其沒也,飲酒三日,無疾而歿,年八十一。

  娶胡氏,子男三人:初、遠、靖。初客南海二十年,父死不及歸。遠為新會縣教官卒。凡喪紀惟靖而已。女一人,適張元。孫男六:宜簡、宜晦、宜遜、宜和、宜肅、宜立 【 宜立,四部叢刊本置「宜遜」下。】 。女一人。曾孫男女各一人。將以閏月二十日葬所居之趙山 【 以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

  嗚呼,功可已矣!余觀靖之為人,簡慤嚴重,且其為文甚類其父,諸子又類,歐陽先生所謂大者,其在茲乎!儀可後易名文家,復有神甑之事云。銘曰:

  趙昔有甑,大比則鳴。伯也三應,叔果弗靈。甑既墮矣,天開聖朝。昔視為祥,今視為妖。溫溫君子,弗究以老。藹藹令德,無忝祖考。嗟爾振振,曰子曰孫。念爾祖考,允大爾門。

  △奔清甫墓誌銘

  安成有士而隱於醫者曰奔氏,諱清甫,生宋寶祐間。九歲而孤,即強學自愛,視取高科都美官如指掌。積勤十二年,而國亡科舉廢。又連遭大喪,征徭風火,巨室瓦解。乃盡棄其田疇,取神農、黃帝之書,日夜讀之,心通理解,天授神設,以之察脈視疾,論生死、虛實、寒熱,雖世業鮮能過之。四方無貴賤富貧,求者如歸市,遂以名醫聞。自是聲日起,家日裕,而無椎剝糜爛之憂。天下立醫學,置吏,多勸君為之者,君不應。然學校每賴君以為重。

  君平居孝友,凡見父之執、母之族,必敬之如父母。兄深甫貧,事其兄如父,事其嫂如母,撫其子如子。從父仲龍老而無家,養之終身。兄及從父沒,又以禮葬之 【 又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從妹之夫劉才英溺死,二孤■〈凡〉然,君為經紀其家。同居子姪有他適,必謹視其私,雖犬豕使各得其所。見故家子弟羈孤淪落旁皇無所歸 【 見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,或館之,或食之,或衣之,曰:「此名家之子也。」人以橫逆相加,未嘗難焉。惟讀書老不釋卷,多所編校。及科舉復而老矣。泰定三年七月,得疾,手課程文一通,授其子,沐浴衣冠語衆曰:「後三日夜半吾當死。」及期而沒 【 沒,四部叢刊本作「卒」。】 ,年七十二。將以沒之明年九月庚申,葬郭北順安鄉印山之原。孤元凱命其子中泠以書謁銘 【 中泠,四部叢刊本作「中冷」,下同。】 。

  君之先汴人,七世祖仕能事宋徽宗為侍御 【 侍御,四部叢刊本作「侍禁」。】 ,靖康之亂,從隆祐太后南幸至安成,家焉。仕能生成甫。成甫生逸,孝宗時舉直言極諫科。逸生成節。成節生子英 【 成節生子英,原作「郎子英」,據上下文補改。】 。子英生普州安居尉士同。士同生志學,是為君之父。君三娶皆劉氏,子男三:元方 【 元方,四部叢刊本作「元芳」。】 、元凱、元中。元方本趙氏子,從母歸奔,故冒奔氏,與元中世醫學,惟元凱業儒,文多奇。女三,長適鄉貢進士劉辰發之子尚賓,次適倪剛大 【 適,四部叢刊本作「許適」。】 。孫男五,長中泠業進士,有聲,餘方向學。女二。惟君少孤,能勇自樹立,既食於醫,能為善不倦;又力以詩書教子孫,沒猶不忘以進士業勵其後;且其明足以知死生之故,有合於君子之道,宜得銘。銘曰:

  猗民之生,汨汨營營。為之禮樂,以防其情 【 防,原作「坊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;為之藥石,以和其形。民猶蚩蚩,弗念厥生。故善為政者,不失其經;善為方者,不爽其平,惟以保其貞。嗟嗟奔卿,子孫其興。

  △處士楊君墓誌銘

  豫章先生熊氏以六經教授東湖之上,燕、晉、齊、魯、關、陝之士,皆不遠數千里受業門下。去即掇高科,都顯官,立盛名,至有閉戶窮經甘白首而不屈者。郡人楊綬又獨嶄然羣弟子中。其讀書務求大意,不棘棘章句;其為文鉤玄抉幽,非博學識字不能讀,然反覆沈鬱,固將就平易而未及者;其力行敦六行,明五教,邪說不能亂,世好不能惑,恆居無雜言,盛暑必冠帶,與人交必敬,為人謀必忠,不以利害枉其道,不以毀譽屈其志,三試進士三見黜,不易其所好。熊先生深愛之,同學亦皆以為不能及。熊先生沒,常忽忽不自聊,然益奮於學,有一日千里之勢。至順二年四月二十日,年三十八,竟以疾卒。君子莫不傷之。且曰:「使不死,我輩皆當出其下。」明年夏,葬於某原,其孤某 【 「葬於某原」二句:胡思敬校云:「二句原文倒錯,天順本同,據半畝園本文粹改正。」四部叢刊本作「其孤某年月日葬於某」。】 ,以狀介父之執至京師,請銘。

  按楊氏其先閩世家,五世祖顯壽徙豫章,遂為南昌辟邪里人。顯壽生文質。文質生炳及開慶己未進士撫州金谿主簿會龍。炳無子,以會龍次子惟善為之後,娶信州鉛山主簿胡庭桂女,生君。君字宗敬,蚤孤,能服勤母教,又得名師友以成之。故所至有過人者。

  惟人之生也,命之修短懸於天,學之成否係乎人,是以君子之學常恐志未畢而年不待也,孜孜勉勉,死即已矣。若楊君者,不亦深可哀耶!君娶揭氏,生二子:成允、成彥,二女尚幼。銘曰:

  楩枏豫章,為棟梁兮。璆琳琅玕,為圭璋兮。才而短折,君子之傷兮。

  ●揭傒斯全集文集卷八

  銘

  ○銘

  饒隱君墓誌銘

  蕭景能墓誌銘

  鄭隱君墓碣

  楊隱君叔芳墓誌銘

  楊隱君叔宏墓誌銘

  甘景行墓誌銘

  故榮祿大夫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呂公墓誌銘

  奉議大夫平江路嘉定州知州甘公士廉墓誌銘

  故贈奉訓大夫滕州知州飛騎尉追封滕縣男文君順墓誌銘

  逸士徐君墓誌銘

  逸士陳君墓誌銘

  何先生墓誌銘

  靖逸處士熊公墓誌銘

  劉先生墓誌銘

  劉福墓誌銘

  吾讀吾書齋銘

  孝友堂銘

  潭心齋銘

  思無邪齋銘

  讀書處銘

  忍恕堂銘

  方寸間銘

  △饒隱君墓誌銘

  臨川饒國華卒之明年,其孤得正馳書京師請銘,曰:「先子且屬纊,曰:吾生無所成名,沒必得故人揭君銘。」余十五年前過臨川,遭國華於道,要余至舍,行二三里至太原之谷。其山四高,環合如城,中有良田美木,水聲淙淙,與禽鳥之聲相亂。坐予屋西別墅悠然之亭,諸子玉立,觴酌屢行。復裴徊濯清、釣雪諸軒亭之間,花氣襲衣,竹陰滿地,使人泠然忘歸。為留一日而去。自是嘗一再過之。不謂奄然死矣,悲夫!

  君蚤孤,事母鄭孝謹,為人端重和粹,好讀春秋左氏傳,能通諸史始末。重賓客,樂施予,浮沉鄉里,與時高下。及諸子既長,皆讀書有守,足持其家 【 足持,四部叢刊本作「定持」。】 ,乃泛大江,浮雲夢,弭楫漢水之上,入鹿門求龐公遺迹,登峴首訪羊公墮淚之碑。於是扁舟東下,觀六朝故都,泝彭蠡而還。方謀歷齊、魯、燕、趙之郊,而不待矣。嗚呼,遽如是而已乎!君長余一歲耳,余雖生何益,忍不銘君哉!

  君諱應舉,其先南豐人。曾祖志通,祖宗,父文祖。配吳氏,子男三:得正、得真 【 得真,四部叢刊本作「得貞」。】 、得益 【 得益,四部叢刊本無「得」字。】 。女二,長適劉 【 適,四部叢刊本脫。】 ,次適余。孫男一,瑞。孫女一 【 孫女,四部叢刊本作「生女」。】 。君卒以至順元年十月七日,年五十八。葬以某年月日。墓在某原。君常欲買書數千卷,割田建義塾以教鄉里子弟,未遂而沒,是尚在後之人。銘曰:

  不角而勝,不求而足。悠然太原之谷,庸非斯人之福。

  △蕭景能墓誌銘

  泰定三年九月五日,廬陵蕭祥嘉景能以疾卒。將葬矣,其妻之兄鄉貢進士劉性粹衷告所知揭傒斯曰:「女弟之夫蕭祥嘉,生而甚賢,不幸年廿六以歿,生而無所成名,歿無以表顯於世,女弟甚哀之,願得為之銘,庶幾為不沒也。」敢請問其善狀,則曰:「嘉祥少有志操,常以古人自期。篤學好問,未嘗有子弟過。父早喪,事其母劉、生母張及二兄盡禮。與人交和易簡諒,言必可復。諸經皆通大義,諸子史方術百家皆能提其綱領其要。雖進士程文未嘗苦學,下筆輒出人上。尤喜為歌詩,以漢、魏、晉為宗,下此惟陳子昂、李太白、韋應物以為稍近于古。長短句則曰『周美成、秦少游、姜堯章,吾師也』。又多藏三代彝鼎罍洗,漢、魏金石刻,唐、宋名人圖書墨蹟之屬 【 圖書,四部叢刊本作「圖畫」。】 。客至賦詩彈琴,圍棋賭酒,連日夜不厭。平居焚香默坐,不知斯世為何如。時其父在京師,為翰林曹承旨勛及其弟監察御史都賢所知,聞其學,薦充博士弟子員。念其母,不果行。湖廣行省舉茂材籍教官中,亦不就。不知者往往謂其闊迂 【 謂,四部叢刊本作「誚」。】 ,弗顧也。沒之日,弔者皆為之慟,以為使不即死,學不至古人不止,必且舉進士,否亦必不肯睢盱噂沓以媒其身,以辱其親。此女弟之所甚哀而願銘之也,幸終賜之銘。」

  夫良人者,婦人之所天也。不幸不與偕老,愛之而不改,哀之而不忘,古有之矣,未有能圖不朽于金石,又有賢如粹衷者能成其志,敢不述而銘。

  曾祖超,祖子貴。父均衡,以賑粟致位贛州平準庫使、漢陽府漢川縣河濼使,俄以近臣薦授奉訓大夫瀋陽王傅府斷事官,尋以例罷。娶劉氏,繼亦劉氏,即粹衷之妹也。皆無子。有女二人,次則君沒三月始生 【 三月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以兄之孫繼善為之後。葬以卒之明年某年某月日,墓在某鄉某原。有文集三卷,藏于家。銘曰:

  生惟古兮是求,沒追古兮與游。嗟今古之人兮,不使之子而少留。

  △鄭隱君墓碣

  士莫貴於知禮,然貧而知禮易,富而知禮難。富者,驕吝之原,禍福之樞也。故貧而知禮,不失其身;富而知禮,不失其家。豫章之新建侯溪里鄭君季明,其富而知禮者乎!

  君字明仲,兄弟三人,君為仲。叔父早世,以為叔父後,然實未嘗去父母之側。其習詩、禮,執孝友甚謹。父母嘗曰:「爾雖為叔父後,他日分財固不爾殊也。」及父母終,兄弟異財,欲出分君,辭曰:「夫既有所受矣。」卒辭而兄弟情好益篤。事其兄如父,視兄弟之子如子。每食,一人未至,筯不先舉,人不知其異爨也。與人交必誠,必信,稱人之善,人不以為諂,折人之過,人不以為怨。簡而周,直而和,臨事無留難。吾直也,雖摧山倒海之勢不以為撓;吾詘也,雖蜂蠆之毒莫之或攖。人有田園,雖接壤,未嘗敢利。將不守,猶委曲扶持之,必不守,乃倍價償之。人有患難,必救之 【 必救之,四部叢刊本作「必肯救之」。】 ;人有忿爭,必理解之。歲豐必積粟以備水旱,歲飢必不貴糶以先鄉里。年踰四十,即獨處一室,或與二子同寢齋閣,以督其學。褒衣博帶,望之翼然知為古之有禮者。會歲賓興,語親故曰:「先子在宋,固嘗試補博士弟子員矣,而降年不永,弗終厥志。余雖老,敢忘之乎?」遂躬率子弟,使試有司,尚繼先志。至治二年秋七月,得末疾,五日而沒,是月十一日也。年七十有六。十有二月廿日,葬邑之盡忠鄉華表峯之麓。後六年,乃以龔先生道原所為狀請銘。余自從太史後執論譔之事多矣,富而好禮未有若龔先生所陳者,可不為之銘!

  君之先徙自臨川,曾大父珉,大父璇,父文富,所後父曰夢發。配夏氏,先十二年卒。子男二:元昇、元麒。女一,適熊元恭。孫男四:大同、大觀、許州、定。孫女五,長適夏肅,次許適揭頑閭 【 頑,原闕,依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。曾孫男二:顯孫、虎生。銘曰:

  物之隆,封必崇。家之豐,禮必恭。殖有禮,天所視。貽孫子,視所履。噫,吾其跂而!

  △楊隱君叔芳墓誌銘

  清江楊天芳字叔芳,抱疾且十載,將沒,自誌其墓曰:「世無昌黎公,誰知我者!」蓋自傷也。沒且葬,其子觀奉乃祖之命來請銘。余雖不足追蹤古人,不可謂不知君者,忍不銘以慰其父若子之悲乎!

  其世曾大父諱必通,大父諱允成,父名承龍 【 承龍,四部叢刊本作「辰龍」。】 ,皆為儒。其容秀整清峻,進退有度。其行事親孝,不妄交,母聶氏喪,致客數郡 【 郡,四部叢刊本作「群」。】 。其學以禮義為本,博而不雜。其文黎司業立武、李舍人珏、吳學士澄皆稱道之。其配熊氏,其子觀,其女長適甘惟逸,仲適蕭鑑,季適黃升。其生至元丙子十有二月廿有七日,其沒延祐甲寅九月十日。其葬泰定四年十月某日。邑之茂材鄉鍾山原 【 鍾山原,四部叢刊本無「原」字。】 ,其葬處也。

  嗚呼!君負高才,生盛時,又有科舉可以取祿位,沒猶拳拳焉恨無昌黎公託其名,不亦大可哀耶!銘曰:

  父甚慈,老而哭其子;子甚賢,弱而喪其父。沒十有四年,始復于土。祖孫依依兮,尚其歸輔。

  △楊隱君叔宏墓誌銘

  弘農楊氏遍天下,多賢而好文。其世居清江之水南者,傳至宋登仕郎允成、新塗杯山巡檢應豐 【 應豐,四部叢刊本作「應斗」。】 ,皆負奇才實學,不獲志以沒,為當世所恨。而杯山君有子曰繼孫,字叔宏,甫知學即慨然以歎,穆然以思,題其讀書之室曰學軒,曰:「吾之學將何學乎?學吾先世之所學而已。先世之學果何學乎?學為聖人之事而已。聖人之事果何學乎?忠君、事親、敬兄、友弟,皆聖人之事也,吾富貴利達之不知,遑恤他為?」於是朝夕是軒,身益修,家益齊,鄉邑之譽益歸,而君子皆謂楊氏之必興矣。年五十三,竟奄然以死。天道竟如何哉!

  君孝友和裕,好賓客,能為詩,不求甚工,往往道人意中事。其學守家法。娶張氏,子四人:惪方 【 惪方,四部叢刊本作「心方」。】 、直方、義方、正方,皆修飭謹篤。孫四:神、明、顯、貴,方力學。君生以宋咸淳八年壬申九月十有三日,卒以元泰定二年乙丑七月廿有五日。葬以天曆二年己巳四月九日,墓在邑之茂材鄉昇平里小溪山之原。銘曰:

  人知其學,天知其命。命與學違,我則有定。嗟叔宏甫,學乃其性。而命之微,孰敢不敬。

  △甘景行墓誌銘

  豐城甘君諱果,字景行,早以郡學諸生受業熊先生朋來之門。及長,好為詩。至元之末,與邑人蔡黻、熊坦等十人結社龍澤山中。方是時,國家取士非一途,或以藝,或以貲,或以功,或以法律,其最上者以文章薦可立置館閣,然皆不好,唯以治田園,躬孝養,奉喪祭,給公上,禮賓客,卹貧乏,暇則讀書教子而已。天曆、至順之間,天下大旱蝗,民相食,天子下詔,賑粟五百石以上,與秩有差;三百石旌其門。君出粟或賑或貸,或為粥以食,日所活以百計,而不受賞。未幾,家人失火,尺椽不留,人皆弔之,笑曰:「昔有非有,今無本無,君何弔焉!」新構既定,以至元改元十有二月八日卒,年六十七。將以某年月日葬于某。其友熊君椅以書致其孤之意,請銘。

  君之先丹陽人,南唐時有曰從矩者為豐城兵馬鈐轄 【 鈐轄,原作「鈴轄」,四部叢刊本作「銓轄」,均誤。】 ,因家焉。其子稹在宋初為監察御史。稹孫令詢始居邑東功曹山之下榮場之里 【 榮場,四部叢刊本作「榮陽」。】 ,逮君蓋十五世云。曾大父文昭,大父應欽。父一清,宋登仕郎。君兄弟四人,君次居三,兄曰槃,曰榘,弟曰栗。娶周氏,生子熹、燮。繼黃氏,生三子:堅、垕、塤。他姬子二:圻、丁生。丁為兄槃後。余與君居同邑,生後先才五歲,常讀君之詩 【 「常讀」句:四部叢刊本下衍「慕君之詩」四字。】 ,慕君之為人,而未及識,今竟不可復識矣,而得銘君墓,幸已。銘曰:

  世貴以位,君以德義。世富以利,君以施惠。龍澤之山,高與天連。君去不回,君詩在焉。

  △故榮祿大夫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呂公墓誌銘

  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呂公賜還之六年薨,二月而葬 【 二月,四部叢刊本作「三月」。】 。未葬旬有五日,請銘。

  公諱天禖,字吉卿,世家遼東之咸平,今為燕人。曾大父諱元,仕金為監軍,太祖建帝號之八年,以其衆北歸,從光獻皇后弟入事上,承光寵者餘二十載。大父諱惠豎 【 惠豎,四部叢刊本作「惠堅」。】 ,及夫人董氏,以順聖皇后媵臣為皇子北安王保傅,能恭慎純慤,得幸上,歿謚恂恪。父諱合剌,廉且多巧思,為初建金玉局使,奏釋所獲宋間諜鉗釱輸作者及渡江所俘童男,皆教以工事,世守其業。歷工部侍郎、尚書、將作使、中書參知政事,拜大司徒。獨立不阿,權臣阿合馬數欲害之不能,桑哥誣陷丞相安童 【 桑哥,四部叢刊本作「幸哥」,誤。】 ,則力為之辨,為天子心膂 【 為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焉」。】 ,沒贈金紫光祿大夫,謚忠惠。生五男子,公次居四,兄天麟、天祐,皆至大司徒。

  至元廿有九年,公從忠惠公入見,上即以公可大任,忠惠方選將作僚屬,上詔用公,忠惠不可,遂以奉訓大夫同知異樣總管府事,奏免所負金帛甚夥。成宗時自秘書監為將作使八年,人未嘗見毫髮私。進集賢侍讀學士,遷大都留守兼少府。非上共必節,雖權貴莫敢干以私。至大之末,擢河東山西道肅政廉訪使,以母老辭。改禮部尚書。又以母憂去。數詔起,固辭。後四年,用為壽福院使,乃起。仁宗四年,上思其祖父勳勞,嘉其誠篤,特拜集賢大學士,與聞國政,自奉訓大夫至是六遷為榮祿大夫。每議論朝廷之上,慷慨切直,不為詭隨,大臣多不便之,遂稱疾家居。

  泰定之際,關陝連歲大旱,父子相食,死徙者十九。文宗即位,詔起公為陝西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,以撫其民。公曰:「民急矣!」即日就道,晝夜兼行,及到官,宣布天子德意,發楮幣百萬緡,米萬斛,命有司賑之。公乃齋不食三日以顯籲天 【 顯,四部叢刊本作「哀」。】 ,其言曰:「天欲降大厲於民 【 厲,四部叢刊本作「癘」。】 ,民乃能力作佐國家以事天地神祇,臣老不能力作佐國家以事天地神祇,而受天子命以撫寧其民,民有罪,宜悉加臣身,毋久亢旱以盡殺吾民 【 盡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」天乃大雨,一雨五日,是歲大熟,民始稍稍有復業者。至順二年冬,以疾奏乞還京,詔許之。父老聞之,相聚而哭于庭曰:「凡吾民之有今日者,皆公之賜也。故吾民得公則生,不得則死,何公忍遽棄吾民而歸也 【 何公,四部叢刊本作「公何」。】 ?」復大哭。公力疾厚撫諭之。強留至明年,出關,未至京,上數問呂平章至否 【 呂平章,四部叢刊本作「李平章」,誤。】 。既至,入見上,上迎勞之,曰:「朕久不見卿,思卿甚勤。聞卿在關中天格其誠,民被其澤,凡使關陝還者皆誦卿之德,良用嘉歎,故召卿還。」因賜之酒,且曰:「卿病愈當大用卿。」公稽首謝曰:「臣素無行能,陛下寄以方面,常懼弗稱,況敢當大任乎?」

  至元三年春三月三日 【 三月,四部叢刊本脫「三」字。】 ,公疾,殆將屬纊 【 殆,四部叢刊本作「始」。】 ,且戒令薄葬,屬子孫世世以忠孝報國,言訖而薨,年七十。將以四月三日葬城西岡子原先塋 【 岡子原,原作「岡之原」,從後銘文,知誤。此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

  惟呂氏自公之曾大父帥衆歸國,今百廿有五年矣。世以忠謹事上,父兄繼參大政,繼以大司徒開府,至公四世,益謙讓廉退如漢萬石君家。既閑居十有餘年,及以關中之飢起,公則如救水火,其憂國愛民之志,為何如也。臨終猶以薄葬忠孝為屬。嗚呼,賢哉!

  公娶曹氏,生大都人匠總管府達魯花赤某、同知異樣總管府事延壽而卒。繼鞏氏,無子卒。繼康里氏,有子曰野仙。他姬子二,曰大都、孛羅。孫男四,曰靈童,今宿衞士;曰悟篤思不華、完者帖木兒、伯顏帖木兒。銘曰:

  自古為國,罔不以臣。豈曰以臣,維老成人。而無老成,何以為國。如彼蒙叟,冥行擿埴。蒼蒼者天,胡不憗遺。瞻彼辰星,日既烜之。嗟嗟呂氏,世忠世厚。孰謂伊人,弗與國壽。望而不見,聽而不聞。國豈無人,而公不存。我觀四方,飢饉薦臻。孰與濟之,如公在秦。公既逝矣,不我作矣。雖不我作,無忘國矣。有子有孫,有繹其承。岡子之塋,公其永寧。

  △奉議大夫平江路嘉定州知州甘公士廉墓誌銘

  宋建隆二年,江南李主遷都南昌,其臣有甘從矩者,以丹陽兵從。開寶中,子禎遂以列侯居豐城。李主入宋,乃為宋人。禎生宗。宗生十子,其一曰据 【 据,四部叢刊本作「椐」。】 ,居邑中。

  後三百餘年,有諱朝舉字士廉者,沉鷙廉敏,以功業自許,會朝廷以法律治天下,其故人官嶺南,乃往求為郡吏,得補韶州。太守信其廉,郡吏服其能,部使者聞之,辟以為掾。居久之,遷海北。海北方大治威嚴 【 大治,胡思敬校云:「『治』疑『亂』。」】 ,任煩苛,君一裁以正。海帥獲諸叛黎,無輕重皆下獄當死。君閱其獄,出脅從者五百餘人,民為立祠。廣西帥思得強明吏以自佐,復辟掾其府,尋丁父艱。服闋還府,藤、容二州山瑤為亂,佐元帥萬奴擊之。帥聞民多與瑤通,欲盡殺之,君力諫不可,且曰:「民居近瑤,瑤暴其民,吏不能制,姑從瑤,保妻子以待官軍也。今欲幷罪其民而誅之,是驅民以資瑤也。若舍民而專事討瑤,民必并力而誅瑤,破可必矣。」帥從之,即督兵進擊,其酋聞之,果大恐,自縛詣轅門降,不戰而定。帥及部使者交上其功,不報。遷湖南 【 湖南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南湖」。】 ,復以母憂去。

  泰定初起掾湖廣行省。時高昌王行平章事,問疑發難,辨答如響,大器重之。秩滿,朝廷遣使與南臺監察御史銓廣選,首用為廣西帥府經歷。蓋嶺海之間歲薦飢,賓、柳、慶遠諸瑤為寇亂不止,故選任之也。既下車,廣儲峙 【 儲峙,四部叢刊本作「儲備」。】 ,簡郵傳,省征斂,以養兵息民,居歲餘,請討諸瑤。事聞,詔遣湖廣行省平章劉脫歡總河南、浙江、江西、湖廣四省兵四萬人討之。君迓境上,固言攻討之策必自近始,近者服則遠者自從。今近而狂猘莫若古縣瑤柳州皂洞首李氏者,有衆數千,本吾撞義兵,強勁可用,而有司貪暴激使為亂。今大軍甫至,至則以古縣瑤責之,威亂方張,遣一信義素孚者招之必至,可計日而滅。古縣之瑤滅,諸遠瑤必自解而歸。劉愎諫自用,不聽。未幾誘至李首及其親黨六人,皆下獄,皂衆聞之大怒,殺柳州萬戶,與諸瑤不可制矣。劉駐兵數年,卒無功。至順二年春詔班師。君亦以病滿三月,謝歸,而廣西部使者馮麟卿舉治最,湖南部使者管不八舉才任風憲。元統元年調官京師,授奉議大夫平江路嘉定州知州,兼勸農事。命未下而卒。是歲七月廿四日也。得年五十五。其甥曾利用護喪南歸,子九成等以至元四年二月八日葬廣豐鄉食祿里邵坊之原。夏,九成以南安路總管府照磨鄭德中所為狀請銘。

  曾祖諱露,祖諱發。父諱叔良,贈承直郎龍興路總管府判官。母聶氏,贈恭人。娶于氏,封恭人。子男三,長即九成,將仕佐郎韶州路樂昌縣主簿兼尉;次九思,南寧軍史;次九萬。女一,適楊修。

  惟君與余同里,而君仕越余仕燕,邈然不相聞蓋廿餘年矣。泰定三年,余試進士湖廣,君實以行省掾馳驛迓余,始一見。後八年,余任藝文監丞,君調官京師,始再見。不謂見不數月而君竟以喪歸,可哀也哉!銘曰:

  堂堂其英,烈烈其聲。有言必徵,有施必行。懷抱利器,惟所剸治。弗顧以畏,有倫有義。鄉黨非戚,嶺海非疏。爾毀爾譽,我廉我愚。以公為忠,以守為孝。以勤為政,以肅為教。出無所資,入無所歸。生一布韋,歿一布韋。有臣如此,弗考以死。何以銘之,清白遺子。

  △故贈奉訓大夫滕州知州飛騎尉追封滕縣男文君順墓誌銘 【 文君順墓誌銘,四部叢刊本作「文君墓銘」。】

  太傅掾吳文溫介新深州判官周紀致其外舅武昌治中文君淵之辭曰:「淵早賴父祖之訓,起田里,習國書,由國子生歷高郵、鹽官兩郡教授,平江平準行用庫使,湖州錄事,溧陽州判官,吳縣尹,知昌國州,武昌治中,凡七遷其官,致位五品,幸無大■〈門外卦內〉。在昌國時,朝廷推恩,贈先父奉訓大夫滕州知州、飛騎尉,迫封滕縣男。母追封滕縣君。淵今年六十有七矣,亦既請老於上,不知當復幾何年,而先君墓道未有所表,夙夜是懼,敢請紀。」

  文溫皆滕人 【 「文溫」句:疑有脫訛。】 ,文溫又文氏壻。問滕州君所為狀,則曰:「滕州君之為人也,勤儉樸素,既辱在田野,不得列名仕版,效才當時,渾渾乎若無異於常人也。然里中緩急,苟所有,無不應其求。其家人或以他辭拒,輒詬曰:『第願我常有,何得不與人共之?若等將舉無求於天地間耶?』吾知滕州君者如此。」復問淵為政何若,曰:「在溧陽時,州民蔡有一孫為某寺僧,他惟一僧居孫上,計去是僧,其孫即得為主寺,未有間。會有以博訐于州者,賂訐者楮幣千緡,令引僧,又許賂君千五百緡。淵疑之,廉得實,又知同列皆受賂。明日故晚出,出則獄已具,吏抱牘請補署。淵不可,歷問皆稱實無僧,訐者具服,僧得免。在昌國獲海寇數十,其渠言奉化州尚十餘人,具言某人居某所,歷歷可畫。如所指移奉化捕之,悉械送無遺。淵察之,皆畏慎慈順人也,必非盜。乃使皂卒易服詐為所獲盜,歷引羣盜辨之,言非盜,人人同,且各言某盜為某狀,此名是而人非,亦人人同。詰其渠,果挾仇誣之也。悉縱之。繼又舉最于吳。吾知淵之為政者如此。」然後知滕州君之為德人,滕州君之宜有後,而淵又能推孝以為忠而紀,文溫且善志人之志,余得以為銘。

  滕州君諱順,字某。父諱郁,世為滕州滕縣人。君以某年月日卒,年若干。以某月日葬縣東北胡山漷水之間洪村之原。縣君丘氏。子男四,曰:某、某、某,季淵也。孫男若干人。女三,壻即文溫,餘未行。銘曰:

  不曰高乎,積壤成山,張而為屏翰,翕而為重關。不曰深乎,積流成河,蒸而為雲雨,鼓而為濤波。一人重義,百世蒙利。一人好善,百世錫羨。有高者胡,有深者漷。文氏積之,百世允鑠。

  △逸士徐君墓誌銘

  吾鄉之士,以好善為貴,不辱為榮,父賢子孝,兄友弟敬,累數世而不厭者,有隱溪徐氏。溪出所居之東龍澤山中,即其祖漢孺子讀書之處。溪之上有諱輿字德載者,尤徐氏之賢者。幼而篤學,長而更事,外圓而內方,上敬而下順,不遺邇,不忘遠,不矜小智,不忽小善,急人之難,憫人之窮,勇與義俱,不待勉強。後至元五年三月廿有六日,年五十四,竟以疾終。婣族加悲 【 加悲,四部叢刊本作「茹悲」。】 ,閭里增歎。載念國初盜起鄉境,其祖友諒奮義庇民,萬死一生,執其羣醜,室家相慶,世保子孫。厥父以莊承忠襲厚,年將八秩,好德弗諼,宜膺敬養,遽哭乃子。天道悠邈,實竊惑焉。然有四子:文、箱、楫、駟,檢身力學,將世其美。孫支擢秀,一男六女,依依膝下,足慰目前。將以十月己酉葬佛嶺之南盧岡 【 南,四部叢刊本無。】 。其弟鈺狀其行,請銘。

  余昔嘗聞君有美地,卜葬者睨焉,卜宅者規焉,因以與之,不以為德。嘗市大木築室,將伐,貪夫狥利,造辭以爭,因以讓之,不以為弱。心有所嫉,人因毀之,事有所仇,人因短之,目為佞諛,終身薄之。最其善行,斯可銘已。其配吳氏,蓋先十二年卒。銘曰:

  隱之水兮,其流沄沄。爰掬衆芳,于溪之濆。匪以娛人,于以怡親。親今獨來,身去為墳。親匪獨來,亦有諸孫。諸孫日長,親日以老。墳今惟新,忽焉宿草。我思其人,隱溪之道。惟德之行,惟善是寶。有才弗用,身之隱也。有德弗報,命之殞也。展也若人,邦之彥也。

  △逸士陳君墓誌銘

  逸士陳君諱殷,字嘉靖,世居豫章之豐城故邑晉雷煥掘劍處曰營塘里。里故家莫尚陳氏,陳氏之賢莫尚嘉靖。其曾大父亨,大父世興,父應軾,皆事高尚而家範齊肅如素宦 【 宦,四部叢刊本作「官」。】 。君少孤,母王教育之。年十五,而天下易代,辟地母家,因受學舅氏。博覽強記,尤好讀梁太子統文選,故下筆為文章,皆有規矩。事定而歸,始與世相酬酢。應機合變,動無遺策。伯氏嘉謀,每讓其能。才與學躋,德與年長,宗族鄉黨,咸屬望焉。伯氏早世,撫孤育幼,如見伯氏。田園第宅,中歲載斥,乃法朱氏家禮,改作先祠,冬至以少牢祠始祖,春秋祀先祖,悲哀涕泗如見所祭 【 涕,四部叢刊本脫。】 。凶年飢歲,發廩賑貸,不待勸分。新知舊好,交際以義,不事姑息。晚重構所居堂,署曰樂善,大書其門曰「當平世,遂安居」,以示終焉之志。元統復改至元之歲正月朔旦,又大書其兩楹曰「行仁自孝悌始,起家在勤儉中」,以垂訓子孫。三月廿日,以疾卒 【 以,原脫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,年七十三。且屬纊,子若姪皆涕泣固求一言以自克,乃瞪目而言曰:「可以終身行之者,和而已。」遂卒。三年九月庚申,葬折桂鄉祿城里其配王氏墓南。又明年,其孤植以所親熊君椅所為狀請銘。

  余嘗聞君有奴死仇家者,仇大恐,祈哀于門,君曰:「吾豈以此報仇者。」謝去之。又有商糴粟誤持賈嬴而君弗知,商頃自覺,與其徒更相怨。君聞故,得實,曰:「吾豈以此為利者。」立還之。君蓋盛德人也,足以法於後世矣。君娶王氏,為婦為母,內外皆儀之,先二十年卒,得年四十二。繼雷氏,亦有淑德,先三年卒,得年六十四。子男三:杲 【 杲,四部叢刊本作「果」,下同。】 、迪、植。杲為伯氏後,迪先九年卒。孫男三:伯康、伯寧、受生。女四。曾孫男二:普奴、德奴。女一。銘曰:

  時俗之日隳兮,忠厚之日衰兮,嗟若人而天不憗遺,予倀倀其何之。已而!已而!庶其後之可期兮。

  △何先生墓誌銘

  至順二年夏,詔以集賢大學士全公嶽柱平章江西行省事 【 嶽柱,元史作「岳柱」。】 ,秋具書幣遣使帥撫州太守即隱所聘孫先生轍、何先生中,而孫不起。何先生既至,以為龍興郡學東湖、宗濂二書院賓師。明年春,與其子渡江遊西山,主丁氏。夏六月二十有三日,以疾卒。丁氏為具棺斂,命其子為位受弔,諸大夫士皆會哭。後三日,子成孫奉棺以歸 【 棺,四部叢刊本作「柩」。】 。明年十月十有三日,葬邑之青原妣夫人唐氏之兆 【 青原,四部叢刊本作「清源」。】 。其門人李肅以狀至京師,請銘於先生所與遊者揭傒斯曰:「何先生海內故人執論譔之事而相知深者,惟子,舍子無宜銘者。」噫,余以兄事之者蓋三十餘年矣,余不銘,誰宜銘!

  先生諱中,字太虛,一字養正,為撫州樂安宦族 【 樂安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樂臣」。】 。曾祖諱詵,伯祖諱夢龍。父諱天聲,登宋咸淳辛未進士第,官至主管刑工部架閣文字,以才略與伯兄兵部郎中時齊名,文丞相建都督府,皆置幕下。先生少穎拔,以古學自任,天下載籍,靡不貫穿。藏書萬卷,皆手自讐校。廣平程公鉅夫、清河元公明善,負天下知人之鑑,皆器遇之。

  至大初,二公及柳城姚公燧、東平王公構皆在朝,遂北入京師,以文章自通。會諸權臣用事,內外翕翕,居兩月,天大雪,竟不別而去。歸與諸門弟子講易、詩、書、春秋大江之西。同郡吳先生澄,號天下儒宗,又為中表兄,然每推讓不敢置弟子列。積所著書曰易類象二卷,書傳補遺十卷,通鑑綱目測海二卷,通書問一卷,韻補疑一卷,六書綱領一卷,補校六書故三十一卷,知非堂藳十卷,支頤錄二卷,薊丘述遊錄一卷。其門人潘懋類聚刻之。先生之學,可謂弘肆深博矣。然生世六十有八年,連蹇愁悴者十八九。書幣一入谷而客死三百里外,不知天之恝然於斯人者獨何哉!豈其多學善著書亦天之所忌耶?此固窮士之所自託者,吾不知其何故。

  先生娶陳氏,有三男子,曰:長孫、在孫、成孫。四女,嫁士族。孫男一 【 孫男一,四部叢刊本作「孫男一人」。】 。銘曰:

  芙蓉之高,吾其跂而。鼇溪之深,吾其厲而。先生之沒,曷其起而。

  △靖逸處士熊公墓誌銘

  集賢所號靖逸處士熊公,豫章豐城善源里人也。諱召子,字南翁。少豫章先生朋來十二歲。先生世與公連牆以居,後家郡中,先生每歸里,必舍公所,公至郡中,必舍先生所,兄弟自為知己。公博覽載籍,好論古今事,如生其時。性抗直,辨是非枉直如別白黑 【 白黑,四部叢刊本作「黑白」。】 ,雖大官豪吏,一語失度,即面折,語琅琅不少衰,然卒如公言。人有言論失實,舉措無節,於名義或有所闕,必詬辱之,人亦莫之敢怨,退自悔艾而已。蓋皆出乎正也。故鄉之人依之以為安,視之以為去就,雖紛爭辨訟可一言而解。公早以勤儉起家,而以勤儉終身,不少易其常。後至元五年十有一月十六日卒,年八十三,將以十二月十八日葬富城鄉交陽之原。其諸孫請銘。

  謹系之曰:曾大父諱海,大父諱英 【 海大父諱,原缺,據四部叢刊本補。】 ,父諱誠孫。娶雷氏,生子男二,雅先十九年死盜,京先五年以疾卒。女二,長適范希驥,次適范世隆。繼黃氏。孫男三,克愛、績、嗣祖。克愛早世,無子,以嗣祖子為之後 【 嗣祖子,「子」字,胡思敬校云:「原抄均無,魏據文粹補。」下同。四部叢刊本亦無。】 。女六。曾孫男二,長即嗣祖子,次普福。女二。玄孫男一,長壽。公之葬實與子京同其兆云。

  嗚呼!余與公居相鄰,世相好,情義之相與,殆未有過於吾二家者。然自余竊祿於朝,不相見者動十餘歲。余間每一書還,公必杖策詣門訪出處,余書中亦往往問公安否,蓋迹雖疎而情則至親也。又聞余未還時,公數向人言:「吾第得與揭曼碩一見而死,吾不恨矣,吾當忍死待之。」及余還,即買羊載酒躬相慶勞,其喜見顏色,猶親子姪。不知余之不肖,何能得此於公也;其亦以先世之故與?公未沒前一日,余猶及坐公榻前,相與劇論當世事,不知竟為永訣也。悲夫!銘曰:

  鬱交陽兮窈深,結重雲兮愁陰。望君子兮不見,渺千古兮傷心。傷心兮何極,鄉誰歸兮里誰式?孫既子兮子又孫,承惠澤兮其無斁。

  △劉先生墓誌銘

  吉之永新儒師劉先生諱友益,字益友,是為清江公非先生九世孫。曾祖諱宗信,父諱縡。世以家學為邑人師。父剛嚴介特,獨立無朋,而以先生為之子,故少與物忤。先生少好學,貧不能得書,從里之多書者借而讀之。朝借暮易,暮借朝易,窮晝夜讀不絕聲,過目輒記。間為人傭書以給膏火,父母憐而禁止之,乃埽別室,冪窗戶,竟夕危坐默誦。如是數年,貫穿六經,包羅百氏,至天文、地志、律曆、象數、山川聯絡、都縣廢置,皆可指畫而談,毫髮無遺也。

  宋之亡 【 亡,四部叢刊本誤作「仁」。】 ,鄉里豪猾並起為亂,與伯兄真長、從弟人暐皆遇害。先生絕而復蘇,饑困踰年,乃卜築高山之間,閉門著書 【 閉門,四部叢刊本作「殿門」。】 ,不與世接。以聖人之志,莫大於春秋,繼春秋之迹,莫尚於通鑑綱目;凡司馬氏宜書而未書者,朱子書之,宜正而未正者,朱子正之,恐朱子之意不白於天下後世,乃著通鑑綱目書法五十九卷 【 五十九卷,原作「五十七卷」,誤。千頃堂書目云:「劉友益資治通鑒綱目書法五十九卷。」可證。故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,蓋歷三十年而後成。

  天曆中,邑進士馮君翼翁傳其書至京師,國子先生得之大驚,曰:「昔者王道衰而春秋作,春秋隱而綱目興,書法不作,綱目之義又將微矣。故聖賢之述作雖殊,所以扶天綱立人極一也。」遂錄副在官,俾六館諸生傳習之。至順三年三月三日昧爽,先生疾作,猶正衣冠危坐,至午而卒,年八十五。以某月日葬邑之禾山鄉大豐之原。娶陳氏,繼段氏。子男三:矩、衡、節,皆克紹先業。孫男十,曾孫男一。又明年夏,馮君調官京師,矩具狀介以請銘。

  馮君曰:「先生外和而內剛,外通而內介。言簡而要,不迂闊於事。其誨人也,諄諄善誘。白鬚丹頰,神情肅然,真有道者。」嗚呼,若先生者苟見於用,當何如哉!銘曰:

  百圍之木,不為斧柯。蹄涔之水,不為江河。元有天下,先生在野。先生在野,志在天下。百世之上,先生此心。百世之下,先生此心。先生不作,山高水深。

  △劉福墓誌銘

  廬陵劉福字孟介,五歲好學,日記千言,不知有童子之樂。父母每憐之。十歲聞科舉行,即大喜,忘晝夜,廢寢食,蒐獵經史,旁入捷出,務為無所不知。聞有學出己上,便往與交,聞有大人先生,便往質其所疑。祁寒極暑不懈,人亦莫不樂告之以道。然一資以為進士之文。如是數年,學大進,雖宿學有弗逮。又限以年 【 限,四部叢刊本作「恨」。】 ,不得試有司 【 試,四部叢刊本作「試於」。】 。或曰:「今天下州郡以國書設教,官可得。」遂因言求之 【 言,四部叢刊本作「言者」。】 ,三年而後得,然卒不好。數數語人曰:「吾不能取一第為父母榮,不數為人。」聞有以進士及第者,輒俛首終日,食則歎,寢則■〈寱,穴代宀〉語,父母曉之百端,終不釋。或又曰:「子欲為此 【 為此,胡思敬校云:「二字原作『為甚』,天順本同,半畝園本作『為其』,亦誤。今以意改。」四部叢刊本亦作「為甚」,似亦通。】 ,可隱年以即事,世若此多不可數。」乃瞋目訶曰:「子教我以欺君耶?去!」然怏怏日益甚。父母及其從父皆以為憂,鄉先達劉嶽申、彭士奇、羅曾深愛之,亦皆以為憂。

  未幾,果得疾,疾且革,猶手不釋卷,未嘗就牀笫。泰定三年十有二月八日,嘔血死。將死,嘆曰:「吾生不在科舉後,沒不在科舉前,命也。然世必有知我者銘我,得銘,吾不恨矣。」言絕而沒 【 沒,四部叢刊本作「卒」。】 。年二十四 【 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卒年」。】 。明年夏,余至廬陵,其父及其從父偕其友以銘請。嗟夫,忍不銘哉!

  惟古者士生八歲入小學,十五入大學,而教之必時。故傳曰:春秋教以禮樂,冬夏教以詩書。又曰:春誦夏弦,秋學禮,冬讀書。因其時,順其氣,協之以陰陽動靜之道 【 之道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樂」。】 ,和之以藏修游息之節,以成其學。由司徒大樂正以登於天子,而爵祿之。故人無夭札而器可閎也。今也,教之不以時 【 不以時,四部叢刊本作「不以其時」。】 ,學之不由序 【 不由序,四部叢刊本作「不由其序」。】 ,及為之選舉,又限之以年 【 以年,四部叢刊本作「以年歲」。】 ,使才者銳進恆鬱而不信 【 「使才者」句:四部叢刊本作「使奇才英銳出類拔萃之士恆鬱鬱而不得伸其志」。】 ,愚者媮嫚得以玩歲愒時 【 「愚者」句:四部叢刊本作「愚鹵鄙陋者或媮慢優游得以玩歲愒時」。】 。此劉孟介至於嘔血而死也,雖命焉,其志有足悲者。乃志而銘之。使其英邁勃勃之氣,常得以振頑奮懦,為有志者之所深惜也 【 「使其」三句:原無,據胡思敬校引半畝園本補。四部叢刊本無「者」字,「惜」作「恤」。】 。

  曾祖紹明,祖惠可,父國瑞,母曠氏。娶歐陽氏,無子,女一人,方七歲。以沒之明日,葬里西溪之上太平原。銘曰:

  名不建兮心不摧,身不待兮時不來,吾銘汝兮吁可哀。

  △吾讀吾書齋銘

  惟皇降衷,萬物備我。或昏以迷,或歧而左。煌煌六籍,如日麗天。由之斯聖,希之則賢。而倀何之,而思孔悲。孰知子歸 【 知,四部叢刊本作「之」。】 ,而有餘師。伊余云遘,蕭氏克有。日就月將,誰掖誰誘。曰諺有之,吾讀吾書。亦既從政,惟書之劬。吾書伊何,匪聖弗讀。成己成物,惟日不足。於以名齋,於以表志。凡百君子,尚迪弗替。

  △孝友堂銘

  孝首百行,友列五常。為仁之本,為政之綱。學由茲始,行由此推,善由此長,慶由此基。是以孝友,著乎詩書 【 詩書,四部叢刊本作「讀書」。】 。君子述之,為世之模。不求父慈,而責子孝。不求弟恭,而責兄友。父無不是,其責在子。弟有不恭,或自兄始。子知盡孝,敢望父慈。兄知盡友,弟恭敢期。父無不慈,弟無不恭,惟孝惟友,克誠於中。一有弗誠,必致怨尤。日復一日,化為寇讐。范則有匡,雁則有行。而況為人,敢不自強。孝盡生慈,友恭亦爾。孝慈友恭,百世之祉。子復為父,子必紹之。弟復為兄,弟必效之。父父子子,兄兄弟弟。惟贛孫氏,以克永世。何以克之,勝私窒慾。家為一人,族為一俗。既貴弗驕,既富有禮。一家興仁,里為之美。蘇子譜亭 【 譜亭,四部叢刊本作「說剛」。】 ,乃祖是敬。子孫孝友,鄂國是命。我作銘詩,式篤爾慶。神之聽之,有永無竟。

  △潭心齋銘

  金溪洪君王純,其先府君號碧潭,遂取翰林學士吳先生賦碧潭詩語銘其齋曰潭心。為之銘曰:

  山下出泉,混混其源。流而為川,瀦而為淵。淵淵其淵,潭潭其碧。含星為珠,沈月為璧。其止非息,其應不留。溶溶而春,湛湛而秋。觀靜於動,知靜之用。用無不周,若未嘗動。觀動於靜,知動之靜。廓乎有容 【 有容,四部叢刊本作「省容」。】 ,表裏交映。惟淵之深,又名曰潭。視潭之碧,於彼潭心。

  △思無邪齋銘

  為學至難,莫微於思。一出一入,或公或私。其思伊何,曰誠而已。思有弗誠,毫釐千里。其誠伊何,恐懼戒慎。莫顯乎微,莫見乎隱。暗室屋漏,上帝是臨。一動之微,敢有弗欽。誦詩三百,一言以蔽,曰思無邪,乃義之至。熊氏力行,而以名齋 【 名,原作「銘」,依四部叢刊本改。】 。俯仰周旋,涵泳聖涯。大而化之,堯舜執中。勗哉思乎,罔或弗恭。

  △讀書處銘

  古者讀書,學之一事。力行是務,記誦其次。苟非讀書,孰稽古典。讀而弗學,去聖逾遠。古之讀書,於以明道。今之讀書,資以為暴。生皆厚也,遷乃去之。人不知學,若之何其。其書伊何,易書詩禮,春秋筆削,日星垂紀。秦漢以前,傳注未立,學必專門,難學易入。秦漢以後,濂洛繼起 【 繼起,四部叢刊本作「並起」。】 ,著述紛紜,易學難至。學之而至,匪由他人。學而弗至,何有於身。其學伊何,由蒙而聖。灑掃應對,窮理盡性。毫釐靡閒,德乃日新。一日復禮,天下歸仁。羲皇之上,唐虞之際。若友其人,若共其治。動之斯應,為乃有功。三綱既立,五典克從。求之非艱,具在方冊。行之非艱,中道勿畫。欲知詩書,於此其處。趙氏行之,名齋其寓。既修于身,復齊其家。始施於邦,如玉靡瑕。好正嫉邪,崇本抑末。制財以寬,用刑以活。擴而充之,儀於天朝。惟是正人,萬世之標。我作銘詩,以規以頌。凡厥讀書,勗哉體用。

  △忍恕堂銘

  古之學者,有紀有倫。忍以定性,恕以求仁。維忍伊何,存仁存禮。惟恕伊何,推人以己。忍為恕用,恕為忍基。凡忍之道,惟恕之思。忍不由恕,宿怨藏怒。維忍而恕,無我無固。以聖而忍,耕稼陶漁。以賢而忍,九世同居。苟不思恕,亦豈克久。舜有大焉,為孝之首。有美袁氏,兄弟怡怡。合堂以居,忍恕是師。我田我廬,先君之有。我兄我弟,先君之子。維忍維恕,維德之實。子子孫孫,永保勿失。

  △方寸間銘

  察日月於孤行之竅,寄天地於秋毫之杪。萬物皆備,吾不知其多;一物不留,吾不見其少。是曰方寸間者,臨通衢,俯深沼。外有幽花芳草之植,內有圖書琴瑟之繞。容坐客十數而有餘,閱朝暮萬變而未了。吾方以為大,人猶以為小。是未能遊乎方寸之表也。